岁月留痕

依恋一条河

来源:汉江局 时间:2024-04-29 作者:李捷 编辑:杨华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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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与水不仅有脐血相连的家园情怀,有悠长的文脉传继,还有着斩不断、理还乱的精神谱系。我依恋生命中每一条相遇的河流,在尘世间待的时间越长久,我就越依恋这里那里的河流。

最早叩开我心扉的河流,是来自我的故乡——广袤冀中平原的白洋淀。
“孙犁的文字,如读《石门铭》的书帖,其一笔一画,令人舒服。”“人到了同口,所见都是水乡本色:家家有船,淀水清澈得发蓝、发黑;村里村外、房上地下,可以看到土堆海积般的大小苇垛;一进街里,到处鸭子、芦花乱飞……”“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。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,风吹过来,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。”荷花淀、芦花荡,是女儿的河流,也是红色的河流,更是英雄的河流。小学生的暑假里读到这样明朗芳甜的文字,睡梦里都带着荷花的清香味道呢!

若干年后,因由一项查勘项目,我终于走到了河北,回到了故乡,见到了真正的白洋淀。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九月,阳光正好,秋风不燥,远处是大片成熟过后的金黄色的麦田,我们坐在小小的渔船里,湖水荡漾,那密密匝匝的芦苇荡轻盈地划出一道道波痕。

我仿佛看见水生嫂、浅花、秀梅、大菱、二菱美丽的身影若隐若现,仿佛看见1945年,在延安的窑洞里一盏油灯下,孙犁先生用白制的墨水和草纸,满怀着对于故土家人的思念,满怀着强烈的家国情怀,“沙沙沙”,奋笔疾书、一气呵成地创作着《荷花淀》的情景。这一年,正好也是雄安新区刚刚成立的一年,如果孙先生泉下有知,看到今日的白洋淀,看到他笔下那些抗日儿女们的后代现在的幸福生话,他定当舒怀和含笑。

双十年华,有一阵狂热地爱上中国现代文学,经常阅读至深夜。于是,又一条流淌在南中国宁静湘西的河流悄然走进了我的心间。

它叫酉水,是沅水的支流,书中的名字叫白河。“白河的源流,从四川边境而来,从白河上行的小船,春水发时可以直达川属的秀山。”“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,河底小小白石子、有花纹的玛瑙石子,全看得明明白白。水中游鱼来去,皆如浮在空气里。”徐志摩评论说:“作者的笔真像是梦里的一只小艇,在波纹鳒鳒的梦河里荡着,处处有著落,却又处处不留痕迹。”

一度我不太理解,沈从文为什么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那么高,于是,我决定去实地探究一下。我先去了凤凰,参观了沈从文故居,文学巨匠的故居是我在行路中必须打卡的地方。然后,我来到了茶峒,也就是“边城”。

这里鸡鸣三省,山水环布,没有过度的商业气息,与别处的古镇完全不同。拉拉渡、乌篷船、青石路、吊脚楼,水流得非常缓慢,时间在这里与几十年前似乎并无二致,人与山与水与天地自然和谐相依,一切似乎都还是沈先生那支温爱的笔下的样子。这样的河边,曾经迎来过被贬谪流放的屈原,也跟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现当代又有黄永玉、沈从文,千年中华文脉在这里传承。

坐上一艘拉拉渡,缓缓地在飘荡在酉水上,再读《边城》《湘西散记》《湘西书简》,一边感慨着书中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,一边仿佛我才真正走进文学大师的内心,真正去认识他心中的"桃花源"。

我生在汉水,长在汉水,但说来很惭愧,我对于汉水的全面认识非常晚。

记得莫言曾在《河流与文学》里面说,他曾经以为他家房后的胶河,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河。我生在汉水、长在汉水,曾经,我也以为汉水是世界上最大的河。

后来,黑白电视里播放了《话说长江》,每天晚上都等着准点听陈铎和虹云那动人的声音。当然,我也知道了,更大的河流在那里。再后来,我从事水文工作,这些年陆陆续续地走过汉水的很多河段,看过她的支流、源头和交汇口,我听到了很多同事们观河、守河的感人故事,我也看到了很多朋友治河、护河的不懈付出。

这些年,我也有计划地读了很多关于汉水的文字。从唐诗宋词,到现代诗歌,读汉水的前世今貌、诗韵情长;读梅洁女士的南水北调移民三部曲——《山苍苍 水茫茫》《大江北去》《汉水大移民》,读一颗汉水女儿的晶莹玲珑心,读大汉水的牺牲、奉献和担当:读杨志鹏的《汉江绝唱》,读汉江航运的百年变迁和江河文明的苦难辉煌。

很敬佩写《走读汉江》一书的王剑冰先生,他是完全靠自己的双脚,一年中自驾车分两次完成对包括西汉水在内、总长度超过1800余公里的古今汉水全流域历史文化与自然地理考察,创作完成23万字的长篇纪实散文《走读汉江》。有次访谈中,他说:“对于一位以大地山川为写作对象的作者来说,没有与大自然身心相融的交流,就永远无法理解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状态,也无法真切地表达一颗孤寂沉默的心灵面对山水之际的真实感受。因为自然的伟大远远胜过了神灵、才华、知识的启示。”

我把这些关于汉水的书都通读了一遍之后,感觉人通透了,也踏实了。希望将来我的笔下也能写出那样的锦绣文章。

向伟大的作者们致敬,向伟大的前辈们学习,一生践行,爱河爱水,用心写作,用心生活。


责任编辑:杨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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